杜丽群在“寻找最美医生”颁奖典礼上。广西南宁市第四人民医院供图
“我想当妈妈了。”当广西南宁第四人民医院艾滋病科护士长杜丽群听到患者小陈的心愿,心中有着隐隐的担心,已为人母的她非常理解这份心情,但对一个艾滋病患者而言,这不是一件易事。
杜丽群耐心为她解释母婴阻断技术,悉心跟踪小陈的服药情况,解决小陈妊娠中随时出现的问题,2015年,小陈顺利产子,2017年,小陈的二胎也顺利出生。小陈说:“我做母亲的每一步艰辛与喜悦,都有杜护士长陪在身边,是她给了我信心。”
自2005年以来,杜丽群主动请缨担任艾滋病科护士长以来,她护理过的艾滋病患者超过1万人,抗病毒治疗患者超过5000人。整整13年,她跑遍了广西百色、桂林、河池、崇左等地,为广西省内2000多名医护工作者讲授艾滋病防护知识。
以下是来自杜丽群的自述。
一、工作再难也得有人去做
2005年,我们医院准备成立艾滋病科,专科收治艾滋病患者。
这还是一个“谈艾色变”的年代,再加上潜在的职业暴露风险,护士们大都不愿意到艾滋病科工作。刚开始连我的同事都不理解,他们问我:“你为什么要去艾滋病科工作?是不是犯了错误?”很多同学一知道我从事这份工作,都说:“早知道你要干这个,我一定劝你不要去。”我还记得,刚组建艾滋病科室的时候,正好赶上12月1日世界艾滋病日,我们搞了个活动宣传预防艾滋病的知识,别的科室的病人一听说这个医院有艾滋病人,都纷纷出院。同事就会说,你看你们搞活动,病人都走了。
我知道大家不理解。没人愿意去这个刚组建的艾滋病科工作,但艾滋病科工作的开展又迫在眉睫,既然别人不敢做、不愿做,就让我来吧。所以,我就去了。
杜丽群帮艾滋病患者梳头发。广西南宁市第四人民医院供图
我原来就是在肺结核科工作,经常会遇到艾滋病患者,他们本身免疫力比较低,很容易感染肺结核。那时候,很多病人一确诊是艾滋病就放弃了,尤其是一些年轻人,觉得没办法治疗,感染上艾滋病就会死。
我记得,有一对来看病的夫妻,刚结婚不久。妻子是被丈夫感染了艾滋病。妻子一直说:“我连小孩都没有,我就这么走了吗?”丈夫是家里的独生子,一直担心如果他不在了,家里父母怎么办。当时我见到他们,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我看到他们的绝望和无助,所以下决心去帮助他们。
有些工作很难,但总得有人去做。难题就摆在那里,去做出改变,才有解决的可能。
二、艾滋病护理最难的不是身体,而是精神
2005年8月,我遇到了我护理生涯中的一个最大挑战。艾滋病患者阿友是一个全身溃烂的病人,身上几乎没有一块皮肤是完整的,每次翻身,溃烂的皮肤都会粘在床单上。当时我们科很多小护士都是刚从学校毕业艾滋病人自述,看着体无完肤的阿友,没一个人敢上前,连陪护阿友的家属闻到恶臭后也纷纷避让。
我就自己穿戴着防护设备到阿友病床前护理,操作时闻到恶臭觉得阵阵恶心的时候,真的实在受不了我就会跑到卫生间呕吐,然后回来接着护理。毕竟,如果当时我不以身作则,护士们就更不敢去了。如果连我们都打退堂鼓了,艾滋病患者就真的没有地方看病了。
杜丽群到病房观察艾滋病患者情况。广西南宁市第四人民医院供图
“对待艾滋病患者,我们要以心换心,以爱抗艾。病人们的求生欲望都很强烈,只有我们不放弃,他们才不会自暴自弃。”这是我经常对我的护理团队说的话。
我发现,患者对“艾滋病”这个词普遍比较敏感和忌讳。因此,我讲话就比较注意。我经常用“我们这个病”代替艾滋病三个字,很多病人听了就会觉得我在照顾他们的感受,就会很信任我,把心里话也跟我说。
很多病人是因为静脉注射毒品感染艾滋病。对于这些病人,跟他们沟通的难度比其他病人更大。毒瘾发作时,这些病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很多患者没钱吸毒就会偷东西,偷病房患友的手机,偷医生的手机。有时候抓住他偷手机,问他在干嘛,他就说:“我想看你手机是什么牌子呀!”
杜丽群在观察艾滋病患者的点滴情况。广西南宁市第四人民医院供图
一次,我遇到一个病人,已经出院。但是他又回来叫我给他打针。打针需要医生医嘱,他不是病人,我知道他肯定是为了打毒品。吸毒的病人,手上脚上的表浅静脉都打完了,没有办法打毒品,他希望通过我们的静脉注射打毒品。我拒绝了他,他马上从身上掏出了注射器说:“你是不是想得艾滋病。”我当时也很害怕,想跑开。但是想到如果我走了,旁边还有那么多医生护士家属,他们都很年轻。如果这个人乱来,后果不堪设想。我就硬着头皮和他周旋,逐渐让他平静下来,和他交心。我发现,其实这些病人很希望获得关注。
杜丽群和同事们一起给艾滋病患者过生日。广西南宁市第四人民医院供图
还有一个吸毒病患,很爱闹事,我就主动找他聊天,了解他的过去。一旦发现他的优点,我就会鼓励他,让他配合治疗,想办法戒毒。这名患者也跟我说,吸毒后很对不起家人,为了要钱买毒品,他还曾用刀威胁过自己的母亲,现在觉得很对不起她。后来,过了两三年,他又来住院,还跟我说:“护士长,过去我确实不懂事,搞得你们惶惶不安,觉得很抱歉。”
我感觉,越害怕病患的行为,他们越容易做出危险的事情,所以一定要和患者耐心交流。要为患者“治身”,更要为他们“治心”。无论面对危险还是绝望,温暖能化解所有冰封的心。
三、我想让世界少些对艾滋病的偏见
成立艾滋病科的第一年,医院给我们换病床,请了临时工来拆床。结果工人来了,听说这个科室收治的是艾滋病人,半个小时内都跑了,我们只能自己拆床。
全国有关艾滋病防护知识的宣传,每年12月1日都会开展。但是懂艾滋病的人早就懂了,不懂艾滋病的人依然不懂,尤其是在偏僻的乡村,农民工比较聚集的地方,还有中老年人群体,防护意识非常淡薄。
本来我们的任务只是在医院治疗,可我们希望尽可能多地把防艾知识传播出去,于是我们科室成立了志愿服务队,会定期到社区、学校、工地、企业进行艾滋病的防护知识宣传。
有很多人听了后会说,“我们不需要。”去年轻人多的企业,他们也会起哄,但我们不会因为这样就不好意思。要知道,艾滋病作为一种慢性病,潜伏期有的几年,有的十几年,很多都没有及时发现。所以到我这里来的病人,往往是混合感染,病情都比较重,治疗相对比较难。
2017年12月,我去高校参加活动,开始遇到一些问题。谈到“性”,很多年轻人觉得不好意思,想得很浅,但是在跟我们进一步的讨论中,他们会发现“性”包含的不仅是爱情,更是对自己和下一代的健康负责,很多年轻人听了都会很理性地对待这个问题。
杜丽群和她的“红丝带之家”在一起。广西南宁市第四人民医院供图
事实上,只有早发现、早治疗,才能有效预防艾滋病。
我们对艾滋病的护理手段,相比于科室刚成立的时候,改观还是很大的。过去我们科总共才十几个人,现在护理工作者达到了100多人。过去我们只有一个艾滋病科室,现在有三个科室,内外科妇产科分开。还安排了三个专门的艾滋病病区,门诊也有专门的医护人员。由于治疗条件好,病患的生存率提升。另外,防护水平也提升了。比如抽血、输液,过去容易遇到针刺伤等职业危险。现在,我们有安全型的采血针,输液除了用静脉留置针,现在还采用无针输液器,避免了针刺伤带来的感染。
我想让世界少些对艾滋病的偏见,拥抱他们,我想为这个特殊群体奉献特别的爱,为每一个生命的尊严与希望站岗。
记者手记
2013年,杜丽群获得了我国卫生系统授予个人的最高荣誉——白求恩奖章,2015年在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66周年之际,她作为基层民族团结优秀代表艾滋病人自述,受到了习近平总书记的亲切接见,2018年,接连获得了全国三八红旗手等荣誉称号。
无论她获得多少荣誉,拿到多少勋章,她永远是艾滋病患者心中那位“杜妈妈”,依旧不忘初心奋战在“生命的禁区”,挥舞着“红丝带”。
很多难题,总要有人去解决,既然选择了,就要坚持下去。这种“为患者兜底”的信念,支撑着杜丽群度过抗艾一线的无数日夜,也让我们触摸到医者那颗柔软而坚定的仁心。
(中国青年网记者 张潼 杨月 实习记者赵甜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