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为真实案例,已取得当事人同意,人物为化名。)
故事一:姐姐,我只有十七岁
小冬是我做防艾公益后遇到的第一个感染者。我记得他给我发的第一封邮件:“姐姐,我只有十七岁,我感染了艾滋病。”
面对这样一个年轻的,被病魔狠狠咬了一口的人,你要怎么说,才能平复他的疼呢?
什么都不行,疼真真实实的,血淋林的,就在那里。
小冬是一个彻底无辜的受害者,上高中的他参加一个在酒吧的同学生日会时,被陌生人下了药,接着被带到酒店强暴。是的,小冬是个男孩子,他的痛楚不比任何一个受同样伤害的女孩子要少,但他无法开口向任何人倾诉,也不敢报警。正当他强迫自己必须要把这件事情忘掉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感染了艾滋病。
而那个强暴他的人,连长什么样他都记不清。
小冬说,他隐约记得那个人似乎穿了黑色的大衣,从此以后他看到每一个穿黑大衣的人,都心有余悸。
故事二:这两年过去了,就好了
妹妹,大四学生。她不肯告诉我她的名字,因她叫我姐姐,于是我叫她妹妹。
妹妹的讲述很平静,也许是接受了这个事实了,她不施粉黛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妹妹的感染说起来,很多人会说她活该。她从大二开始做援交,被“包养”过,也将自己的身体短暂地卖给过各种面目模糊的男人。妹妹说他们有的年纪很大了,有的却又年轻得让她惊讶;有的衣冠楚楚彬彬有礼,有的则粗鲁下作,甚至有的曾经动手打她。
妹妹说:我从做这个的第一天起,就想好了各种会遭遇的对待。
唯独一个,她没想到自己会感染艾滋病。
我问妹妹,你为何不用安全套?
妹妹惨笑一下:用是用的,但对方要求不用,也就算了。谁能想到自己这么倒霉呢?艾滋病,难道不是书里电视里才有吗?
如果你觉得妹妹是咎由自取,也许是的。但我还想告诉你另一个故事,另一个故事里的妹妹,跟感染了艾滋病的妹妹,有着不一样的面孔。
那是一个小山村里的姑娘,母亲早逝,父亲瘫痪在床,家里唯一的劳动力是一个弟弟,租种着别人家的几亩田地,供她上大学。在这个故事里,妹妹长着一双会流泪的眼睛,每个周末,她都在兼职赚钱,而每个假期,她又与弟弟耕作在农田里,让风和阳光把自己白皙的皮肤抚出伤痕。
“我本来想着,这两年熬过去,就好了,我就可以参加工作养家了。”妹妹说。
“有点对不起那些男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被我给传染上。”妹妹又说。
对那些人,她没有提到“咎由自取”。
故事三:如果我像他一样做,你会怎么说
小江南,白富美。
“我爸说如果抓到他,会亲手宰了他。”小江南笑嘻嘻的,紧接着却要哭了:“我丢了我爸爸的人了。”
小江南的感染,来源于如今铺天盖地的“约炮”,她在酒吧与那个人偶遇,是一个高瘦英俊的男子。喝了几杯酒,眼波流转几下,便转去了酒店。小江南说,他们用了安全套,但中途那个男子取了下来,她没有坚持。
两个人的关系持续了几个月,直到有一天,那个男子发来一个微信:你去查查艾滋病吧。接着就消失了。
小江南不知道他是不是蓄意,她无法判断那是另一个惊慌失措的可怜人,还是一个蓄意报复社会的混蛋。她甚至无法判断到底她与他艾滋病自述,是谁传染给了谁。
但她必须找到一个对象去恨,她的家人也必须找到一个对象去恨。
她只能认定,那是一个蓄谋已久的圈套,是一个被病魔抓住的人在为自己找垫背的同伴。她的父母也如此认定,否则不能相信为什么自己劳碌一辈子,为其铺垫好了锦绣人生的独生女儿,会遭此厄运。
这不公平。
小江南说:“好了,现在我也可以去报复社会了。如果我像他一样去做,你会怎么说我?”
我说:“不要吧。虽然现在艾滋病不可治愈,但是——”
“算了艾滋病自述,”小江南打断我:“那些我知道。我跟你说吧,我不会的。我不能再丢我爸爸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