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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生远谈不上完美,但这就是我的人生。”——蒂姆西·雷·布朗(Timothy Ray Brown)
当地时间9月29日,54岁的蒂姆西·雷·布朗由于白血病,在加州的家中去世。
你可能没听说过他的名字,但他的存在是医学史上的一座里程碑:他是这个世界上首位治愈了HIV感染的患者。他的外号也许更响亮——“柏林患者”。
第一位“柏林患者”
事实上,“柏林患者”这个词在上世纪末首次出现时,指代的并不是蒂姆西,而是一个罕见的德国病例。1996年5月10日,一名年轻的德国人进行了一次不安全的性行为。三周后,他出现了一系列感染症状,一名柏林的医生建议他做HIV检测。6月20日,这名患者确诊感染HIV。
图丨图虫创意
10天后,这位德国年轻人开始了鸡尾酒治疗,将几种不同的抗HIV药物进行组合,试图多管齐下,抑制病毒。鸡尾酒疗法很成功。很快,他身体内的病毒水平就直线下降。
但不到三周后,这名患者就因为睾丸感染紧急住院。事发突然,他没有随身携带治疗HIV感染的药物。几天后,他身体里的病毒水平开始反弹,这也是符合预期的现象。幸好,病毒水平还维持在低位时,他恢复了用药,也再次把病毒水平压了下去。
随后的几个月,他一直严格服药,直到4个月后由于肝炎而不得不终止。令人意外的是,这一次停药之后,他体内的病毒水平看似并没有反弹。据《纽约时报》报道,治疗完肝炎后,这名患者“感觉自己非常健康”。在11月寒冷的夜晚,他打开窗,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感到自己的身体一切正常。不久后,他的服药开始变得不规律:有几天按要求使用鸡尾酒药物,有几天什么都不吃。
在1996年的圣诞节前夕,他向医生坦诚自己没有按时服药。无论医生如何苦口婆心,也没有改变他的主意。令人意外的是,在他停药后,身体内的病毒水平居然没有反弹。即便是当时最先进的检测手段,也无法从他的血液里找到病毒的痕迹。在作为病毒主要储存库的淋巴组织中,也只能检测出痕量的病毒。
对于这一现象,科学家们众说纷纭。有人说在发病早期的及时治疗,促进了特异性针对HIV的辅助性T细胞的产生,这让患者在停药后,还能依靠自身的免疫系统压制病毒;有人说患者的紧急住院让身体里的病毒水平出现短暂上升,就像疫苗一样刺激了免疫系统;还有人说这只是一起幸运的意外,不应被HIV感染者效仿。
“当你是HIV阳性,这种病毒会一直存在在你体内。”这位柏林患者说道。他一直没有透露他的身份。
第二位“柏林患者”
蒂姆西于1966年3月11日出生在西雅图,由他的单亲妈妈抚养成人。自高中起,他就公开了自己的同性恋身份。1995年,他的一名前男友在确诊为HIV阳性后,提醒蒂姆西也去做个检查。同样,蒂姆西也是HIV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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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蒂姆西正在德国上大学hiv病毒,主修德语。得到确诊消息后,他开始接受齐多夫定的治疗,并在次年进一步使用了蛋白酶抑制剂。和许多HIV感染者一样,鸡尾酒疗法压制了他体内的病毒,让他过上了正常的生活。
这样的时光持续了10年。这名平时身体健康,骑车10英里(约16公里)上下班的翻译员日益感觉疲惫。有一日hiv病毒,他甚至无法骑到1英里外的一家饭店吃午餐。在医院,40岁的蒂姆西得到了人生中的第二个重大疾病诊断——急性髓系白血病(AML)。
蒂姆西的病情需要立刻进行化疗,一共四轮,每轮持续一周,之间间隔几周。据他回忆,医生们在他的脖子处插入软管,延展到他的心脏,化疗药物就这样进入他的体内。第一轮化疗很顺利;第二轮化疗让他得上了真菌性肺炎,抗真菌药物让他逃过一劫;第三轮化疗让他出现了严重的感染,医生不得不诱导他进入昏迷,以便治疗。
在第三轮化疗进行前,他的主治医生取了他的一点血样,送去德国红十字会进行配型比对。许多白血病患者都找不到配型的配对,但蒂姆西则交了好运——数据库里有267个符合的配型,这给了他的主治医生全新的操作空间。
图丨图虫创意
在人群中,有一部分人天生带有CCR5基因的突变,这让他们几乎对HIV免疫,让这些病毒无法入侵人体的CD4细胞。这样的人群异常稀少,仅占北欧后裔的1%。这267个配型中,第61号就带有这样的特殊突变。经过沟通,这名志愿者同意捐献他的干细胞。如果接受干细胞移植,蒂姆西不但有望治好白血病,还有机会可以“顺便”治好他的HIV感染。
但蒂姆西拒绝了这个提议。他原本以为白血病的治疗会从化疗开始,以化疗告终,干细胞移植不在他的预期内。尽管出现了种种化疗相关的问题,他的白血病病情看似得到了控制,他也能通过服药来控制HIV感染。“我不需要成为一个实验小鼠,用我的生命冒险,接受可能会杀死我的移植。”蒂姆西回忆道。当时,干细胞移植的死亡率是50%。
“蒂姆西·雷·布朗”
到了2006年底,蒂姆西的白血病复发了。对他来说,为了生存,接受干细胞移植成了他唯一的选择。2007年2月6日,他接受了首轮移植。术后,在医生的建议下,他停用了抗HIV感染的药物。3个月后,医生们没有在他的血液里找到HIV,这表明这次干细胞移植,成功压制了他体内的HIV。
但好景不长,蒂姆西的白血病在不久后复发。医生们决定使用同一名捐献者的干细胞,在2008年2月对他进行第二轮移植。这次的移植带来了不少风险,蒂姆西出现了精神错乱,几乎失明和瘫痪。一度,他甚至需要在一家给严重脑损伤患者开设的康复中心学习如何走路。但最终,他在约6年后康复了。研究人员们也发现,即便不服药,蒂姆西血液里的HIV也一直维持在极低的水平,且无法复制。
2008年的国际艾滋病大会(International AIDS Conference)上,研究人员们报道了蒂姆西的案例。一时,全球的新闻头条都是“艾滋病被治愈了”。
关于蒂姆西的治愈,科学家们认为有多个因素参与其中。首先,他接受的化疗和后续为了干细胞移植做的准备,彻底摧毁了他自身的免疫系统。其次,医生为他精心挑选的干细胞捐献者所带有的突变,能进一步阻止HIV对免疫细胞的攻击。第三,在接受移植后,“移植物抗宿主病”是一种常见的现象,这会让他的新免疫系统不断攻击原有残余的免疫细胞,从而清除体内残余的HIV感染。
为了保护隐私,蒂姆西的身份最初并没有被公开,而是依据他确诊时的地点,被称作“柏林患者”。但自从报道之后,他的病例就被不断探讨,甚至引发了不少质疑,譬如血检是否严格,或是HIV是否真的不再反弹。
在2010年底,蒂姆西决定公开自己的名字和形象。从“柏林患者”,他变回了蒂姆西·雷·布朗。“我不想成为世界上唯一一个治愈HIV感染的人。我想要其他HIV阳性的患者加入到我的行列”。蒂姆西相信,公开自己的身份后,能让他更好地倡导对HIV的研究和治疗。
从柏林患者到伦敦患者
“如果说我的故事很重要,只是因为它表明HIV感染可以被治愈。如果在医学上,某件事情可以发生,那它还会继续发生。”蒂姆西说道。
2019年,《自然》杂志报道了又一个HIV感染的治愈病例。与蒂姆西相同,一名HIV感染者患上了严重的血液癌症,而同样是带有CCR5突变的干细胞移植治疗,让他从淋巴瘤中康复,并不再需要抗HIV药物的治疗。这个痊愈的案例也被称为“伦敦患者”。
2020年3月,“伦敦患者”同样公开了自己的身份。他叫亚当·卡斯蒂列霍(Adam Castillejo),曾是一名厨师。
亚当的出现,意味着蒂姆西的治愈不再是一起孤例,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这也意味着帮助HIV病毒感染细胞的CCR5蛋白,可能成为治愈HIV感染的有效靶点。虽然造血干细胞移植手术存在着很大的风险,不能成为常规HIV感染患者的治疗选择,但是,基于CCR5开发的其它治疗方法,或许具有治愈HIV感染的潜力。
而这样的情形,正是蒂姆西想要看到的。“我曾问他,将自己的情况公开时,他究竟想向公众表达什么,”蒂姆西的伴侣蒂姆·霍夫肯(Tim Hoeffgen)说道,“他说,‘我想要告诉人们继续奋斗,为了能给所有人用上的HIV疗法而奋斗。我从来没有想过成为唯一一个(被治愈的)’。”
最终,一场与HIV无关的白血病复发,让蒂姆西的人生停留在了54岁上。国际艾滋病学会(International AIDS Society)为此特地刊发纪念文章,指出他是一名真正的斗士。尽管他与亚当的案例并不是大规模治愈HIV感染的可行策略,却为HIV治愈相关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的信息。
正如很多人说的那样,这是一个给全世界带去希望,告诉他们HIV感染可能被治愈的人。
注:本文旨在介绍医药健康研究,不是治疗方案推荐。如需获得治疗方案指导,请前往正规医院就诊。
参考资料:
[1] Timothy Ray Brown, First Patient Cured of H.I.V., Dies at 54, Retrieved October 1, 2020, from
[2] The Berlin Patient, Retrieved October 1, 2020, from
[3] Timothy Ray Brown (2015), I am the Berlin patient: a personal reflection, AIDS Res Hum Retroviruses. DOI: 10.1089/AID.2014.0224.
[4] HIV Resistant Mutation, Retrieved October 1, 2020, from
[5] How did the 'Berlin patient' rid himself of HIV? Retrieved October 1, 2020, from
[6] IAS bids sad farewell to Timothy Ray Brown, the “Berlin patient”, Retrieved October 1, 2020, from %E2%80%9CBerlin-patient%E2%80%9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