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艾滋病像是死神一般，围绕在人们身边不肯散去。科学家们相信，在人类与艾滋病的抗争史上，只有Timothy Brown一人逃脱了死神的魔掌。
但就在近日，美国密西西比州又奇迹般地出现了第二位治愈者，这个幸运儿只有2岁半。如果说一个人的治愈纯属侥幸，那么这位功能性治愈的患儿又能否为全球艾滋病患者带来曙光？
2岁半艾滋病患儿痊愈 早期治疗创造奇迹
2010年7月，美国密西西比州一家乡村医院里出生了一位不幸感染艾滋病病毒的婴儿，而其母亲在分娩前才检测出感染了艾滋病病毒。
由于早产，医生决定将这名儿童送至密西西比大学医学中心（UMMC）进行治疗。UMMC医生为这个两天大的婴儿进行了单独的检测，在其体内同时发现了HIV病毒载量和基因。
婴儿出生31个小时后，UMMC的儿科医生Hannah Gay遂决定采用艾滋病防护药和两种其他抗HIV药物的鸡尾酒疗法。
“这个奇迹很可能是因为医生在婴儿出生30个小时后随即开始治疗。”美国约翰斯·霍普金布隆伯格公共卫生学院儿科医生Deborah Persaud在3月举行的第20届逆转录病毒与机会性感染大会上表示，“这是同类疾病治疗中第一个完整记录下来的案例。”
经过实验室检测，在第6、12和20天时，患儿体内仍存有HIV病毒。但是29天后，标准检测已无法感知到病毒的存在。18个月时，患儿的监护人由于自身原因决定停止治疗。但在2012年秋季，21个月大的患儿在医院的检查中仍未检测出任何HIV抗体或病毒。
“这简直不可思议！”Persaud惊叹道。
Persaud课题组致力于研究接受早期治疗的婴儿，并采用一系列超灵敏测试设备寻找婴儿血液中是否存有HIV病毒。他虽未亲自参与患儿的治疗，但与同事深入研究了该密西西比患儿出生24个月后的血液样本，结果在其血浆中只发现了一个HIV病毒载量的单独副本。
为了评估该患儿携带的病毒是完整的，还是无法复制、有缺陷的版本，Persaud课题组将其血液与未受感染的CD4细胞（HIV的主要攻击靶点）进行混合，结果血液未能制造出新的病毒。
在该患儿26个月大时，研究人员再次进行检测。虽然找到微量HIV遗传的痕迹，但它们似乎没有与细胞结合，因此无法自我复制。
研究人员说：“对新生儿进行抗逆转录病毒治疗后可以阻止体内藏匿的艾滋病病毒感染宿主细胞，该疗法能够清除、抑制该病毒，在非终身治疗的情况下实现‘功能性治愈’。”
“功能性治愈”是指感染者体内的艾滋病病毒被完全抑制，机体免疫功能正常，即便不接受治疗，用常规方法也难以在患儿血液中检测出病毒。
研究人员表示，根除艾滋病病毒，即“根本性治愈”艾滋病当前难以实现。现在针对艾滋病病毒婴儿感染者的药物治疗，一般开始于其出生后3到4个月之间，因此尽早、准确进行抗逆转录治疗对感染艾滋病病毒的婴儿意义重大。
“这起案例对于小儿HIV感染和寻找治愈方法有着重要的意义。”Persaud说。
虽然这名患儿的治愈为千千万万的艾滋病患者带来了一丝曙光，但Persaud也承认，就像Brown一样，这名幸运儿的治愈也只是个案，仍可能携带着无法检测的感染。
艾滋病与结核病 挑战如影随形
“你怎么看待这个功能性治愈的艾滋病患儿？”这个幸运儿的案例成了第20届逆转录病毒与机会性感染大会上最热门的话题。
这个案例一经发布，迅速占据了国际新闻的头版头条。但是这个震惊世界的密西西比案例只是一个有趣的观察，称不上是重大的进展。
《科学》杂志指出，近来关于CD4+的最新研究有望对这一领域产生更重大的影响。
该研究发现了受HIV入侵的CD4+白细胞亚群如何控制疾病进程。这些“中枢记忆性细胞”甚至可以帮助解释这名幸运儿治愈背后的潜在机理。
“到头来，你能够治愈谁？对患者的长期效果是什么？这些问题的决定性因素还是在于中枢记忆性细胞在HIV感染下究竟会发生什么。”美国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的Steven Deeks说，Deeks的实验室主要从事HIV感染治疗的研究。
HIV会首先入侵表面附着CD4受体的T淋巴细胞。在十几年的时间内，CD4细胞会遭到破坏，进而导致免疫系统瘫痪，是发生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征（AIDS）的标志。然而，整个过程会持续多年的时间，因为中枢记忆性细胞（简称Tcm）作为一种CD4+T淋巴细胞会进行大量自我克隆，几乎可以在HIV耗尽体内CD4+细胞池的同时将其重新注满。但缺点是，一些受到感染的Tcm细胞会成为病毒潜伏池。一旦患者停止服用抗逆转录病毒药物（ARV），它就会重新激活感染。
《科学》杂志指出，展示密西西比案例的专家声称这一案例的成功是由于医生在患儿出生31个小时就开始治疗，极大地限制了患儿的潜伏池，让患儿有机会清除这些细胞，但他们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这一理论。然而该会议中的另一个报告为这一理论提供了佐证。
在曼谷的泰国红十字会艾滋病研究中心，来自美国武装力量医学研究所的Jintanat Ananworanich和其研究小组一直致力于第一时间识别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艾滋病治愈，并鼓励患者立即开始ARV治疗。
通常，人们要在感染三周后才可在病毒蛋白及抗体标准筛查中检测出阳性，但Ananworanich使用更敏感的检测方式，可以更早地确定感染。有些人感染时间太短，因此研究人员只能检测出其血液中的HIV遗传物质；有些人感染时间稍长，因此可以检测出病毒蛋白；而有些患者可以通过超灵敏测试检测出抗体，这是感染时间略长的表现。
此研究将75名刚感染艾滋病的患者按上述情况分为三组，在接受血液测试后5天之内开始实施ARV治疗。圣露西港的佛罗里达疫苗与基因治疗研究所的免疫学家Nicolas Chomont的分析结果表明，三组感染者的HIV感染Tcm细胞均低于多年未接受治疗的感染者。而且，三组患者在接受了24周的治疗后，融入Tcm细胞的HIV基因达到了检测不到或极低的水平。
“早期（治疗）阻止了病毒潜伏池长期对中枢性记忆T细胞的侵袭。” Ananworanich评价道。她认为，这三组受感染者是未来治疗研究的“理想人选”，她与课题组打算在新的治疗中清除病毒潜伏池。
Deeks对密西西比案例中患儿的Tcm细胞是否通过极早期的治疗而得到保护提出质疑。而且，他也怀疑孩子的身体能否清除已有的小型潜伏池。
有些人天生就能更好地控制HIV，无需ARV的帮助就能保护自己的Tcm细胞。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Christina Ramirez Kitchen与Deeks共同开展“精英控制者（elite controller）”的研究，这些HIV感染者无需治疗就可以将血液中的HIV控制在较低的水平，并保持较高的CD4数量。
研究对比了近300名血液中HIV水平较低的感染者，其中2/3接受了治疗。研究人员发现，“精英控制者”之所以表现突出，一部分是因为他们的Tcm细胞抑制了HIV入侵所需的关键受体，而且不大容许HIV感染的裂解。相反，Kitchen发现，有些感染者即便通过ARV控制了感染，但其免疫系统仍不能恢复，这部分人的Tcm细胞功能是受损的。
西雅图华盛顿大学的Nichole Klatt在海报中展示了5位特殊的受感染者，这组患者感染时间超过9年，均没有接受ARV治疗艾滋病治愈，但仍保持相对正常的CD4数量。然而，与“精英控制者”不同的是，他们的血液中含有较高的HIV水平。
研究人员将这些“病毒血症无进展者（viremic nonprogressors）”与7名预计会有进展的新近感染者进行对比，这些新感染者尚未接受治疗，并拥有相似的病毒数量和CD4数量。两组感染者之间关键的差异在于：“病毒血症无进展者”HIV感染Tcm细胞数量明显较低，这些细胞中的抑制受体与Kitchen研究的“精英控制者”体内Tcm细胞中的抑制受体相同。
因此，虽然这个功能性治愈的幸运儿抢走了今年逆转录大会的所有风头，但中枢性记忆细胞的研究也应是聚光灯下最受关注的话题。
以治疗促预防 现实不再残酷
艾滋病病毒最可怕的是它的传播能力，2011年，全球约250万人新感染了艾滋病病毒。
但在强大的抗逆转录病毒药物问世之后，人们开始认真考虑在某些地区终结艾滋病的流行。而“以治疗促预防”成了抑制艾滋病传播的关键。
据2011年8月11日《新英格兰医学杂志》的报告显示，感染艾滋病的异性恋者如果遵照医嘱服用抗逆转录病毒药物，其体内的艾滋病病毒会大幅降低，夫妻间HIV性传播的比例将降低96%，证明了“以治疗促预防”的效果。
但这项报告也引起了科学家的质疑。
有人指出，该项研究有一个重大的缺陷：它不是在“现实世界”中进行的。研究中接受治疗的HIV感染者都严格遵守疗程要求，坚持遵医嘱用药，而且体内的病毒常年低于检测水平。同时，与撒哈拉以南地区的情况相比，研究中的男女关系要稳定得多。这种研究与残酷的现实相比，过于理想化。
但非洲卫生和人口研究中心（Africa Centre for Health and Population Studies）驻Somkhele的流行病学家Frank Tanser及其课题组最近的研究发现，在现实生活中证明了抗逆转录病毒药物的作用。课题组在夸祖鲁-纳塔尔的人群中广泛推广抗逆转录病毒药物，有效地抑制了艾滋病的传播。
夸祖鲁-纳塔尔是全球艾滋病肆虐最严重的地方之一，也是抗逆转录病毒药物实验的最佳地点，当地的Hlabisa为社区层面的“以治疗促预防”方法提供了绝佳的实验田。
2003年，该中心开始对Hlabisa当地15岁以上居民的HIV感染情况、性行为方式和社会经济状况进行调查，希望通过这种挨家挨户的调查方式，帮助他们了解艾滋病流行对该地区及其人口的影响。
在调查的同时，由中心出面协调，在夸祖鲁-纳塔尔大面积推广抗逆转录病毒药物的使用，进一步实验“以治疗促预防”的效果。迄今为止，在中心的帮助下，服用抗艾滋病药物的居民新增2万人。
2003年，该中心团队检测出16667名未感染艾滋病的居民，这些居民同意在每年检测艾滋病病毒。在2004年至2011年间，1413名患者感染艾滋病病毒。
据调查显示，Hlabisa的性伴侣有着强烈的地理连接。Tanser课题组于2011年7月6日在《柳叶刀》发布的研究显示，67%的志愿者表示其5年以上的性伴侣来自当地的祖鲁小社区（也称为Isigodi）。
因此在新研究中，研究人员以受访者家庭周围3千米为半径，调查每个未患病受访者的情况。然后分析在这一小社区中，HIV感染者使用抗逆转录病毒药物的比率。如果社区层面可以达到“以治疗促预防”的效果，那么理论上来讲，如果这一社区HIV感染者服用抗逆转录病毒药物的比率高，那么该社区新增艾滋病感染者的比率就应该降低。
在研究过程中，抗逆转录病毒药物在该社区HIV感染者中的覆盖范围由原来的不到10%提高到37%。同时，Tanser课题组发现抗逆转录病毒药物使用率最高的地区新增HIV的感染率最低。如果抗逆转录病毒药物的覆盖范围达到30%到40%，那么这一社区的居民与抗逆转录病毒药物覆盖率不到10%的地区相比，新增艾滋病感染率会降低38%。
更令人兴奋的是，研究显示，要想达到“以治疗促预防”的效果，不需要所有的HIV感染者都进行这一治疗。
“当然不用100%。”Tanser课题组表示，“只要覆盖率达到30%，新增感染率就会有大幅下降。”
狡猾的艾滋病病毒在过去30多年已造成全球2500多万人死亡。多少次，人们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攻克这个顽石，却又多少次被现实狠狠地打击。但是，随着抗逆转录病毒药物的广泛应用，科学家们一次次成功地将抑制艾滋病的理论应用于实践。
说不定，这一次美梦会成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