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V病毒的吸附。（视觉中国/图）
自20世纪80年代发现首例艾滋病患者以来，科学家一直在苦苦寻找彻底治愈这种危害性极大的自身免疫缺陷疾病的方法。2023年2月20日，德国杜塞尔多夫海涅大学医学院的研究人员在著名医学期刊《自然医学》报告，他们通过造血干细胞移植，成功“治愈”了一名艾滋病患者。该患者在未接受抗逆转录病毒治疗的情况下已连续4年没有出现艾滋病复发。这也是经过同行评议科学论文证实被治愈的第三例艾滋病患者，无疑为艾滋病终身治愈带来了新的希望。
这名患者被媒体称为“杜塞尔多夫患者”。该患者在2008年1月被诊断患有艾滋病，然后接受了抗逆转录病毒治疗。不幸的是，在确诊艾滋病3年后，该患者又被确诊患有急性髓性白血病。在经历了一系列放化疗之后，该患者的白血病出现复发。虽然化疗杀死了大多数肿瘤细胞，但是对体内的免疫细胞造成了巨大损伤。非常幸运，他的主治医生找到了一个与他配型良好的女性造血干细胞供体，更关键的是，该供体的造血干细胞携带有纯化的CCR5Δ32突变基因，正是这一突变为杜塞尔多夫患者带来了治愈艾滋病的可能。
艾滋病病毒是一种逆转录病毒，主要攻击人体免疫系统，最后造成人体免疫系统严重受损，导致感染者对其他致病微生物没有抵抗力，患者最终多死于各种并发症。不过，并非所有接触艾滋病病毒的人都会罹患艾滋病。原来，艾滋病病毒入侵人体免疫细胞，如T细胞，需要T细胞表面的CD4糖蛋白和趋化因子受体5（CCR5）等受体的协助。但是极少数欧洲白人的T细胞CCR5基因发生了突变，缺失了32个碱基对，导致CCR5受体功能不完整，无法为艾滋病病毒入侵T细胞所用，因此这类人也对艾滋病病毒形成了天然的抵抗力。
在欧洲白人群中，约有1%的人拥有纯合的CCR5Δ32突变基因，即两个等位基因都是突变基因，基本不会感染艾滋病病毒，另外约有10%的人拥有杂合的CCR5Δ32突变基因，即两个等位基因中只有一个突变基因，其感染艾滋病病毒概率也大大降低。
理论上，如果将艾滋病患者的免疫细胞都替换成纯合CCR5Δ32突变基因的免疫细胞，那么艾滋病病毒将无处藏身。不过，要完成免疫细胞替换，首先要用化疗方法摧毁患者原有的免疫细胞，然后给患者移植携带纯合CCR5Δ32突变基因的造血干细胞，让这些外来的干细胞在患者体内产生新的免疫细胞，去修补因化疗而被摧毁的免疫系统。由于这些新的免疫细胞携带突变的CCR5分子，艾滋病病毒无法借以入侵，因此化疗与造血干细胞的联合疗法有可能创造同时缓解白血病和治愈艾滋病的奇迹。
率先创造这一奇迹的是德国柏林大学查理特医学院肿瘤科医生杰罗·胡特尔博士和他的病人蒂莫西·雷·布朗，即著名的“柏林患者”。据胡特尔博士等人2009年发表在《新英格兰医学杂志》的论文显示，布朗先后罹患艾滋病和急性髓性白血病，在经历多次化疗无法有效控制白血病病情之后，医生给布朗移植了携带纯合CCR5Δ32突变基因的造血干细胞，在移植干细胞且停用抗逆转录病毒治疗之后的20个月里，布朗体内的艾滋病病毒再也检测不到，白血病也得到有效缓解，因此布朗被公认为全球首个被治愈的艾滋病患者。后来，布朗也公开了自己的身份，并投入艾滋病治疗的公益事业中。不幸的是，2020年9月30日，布朗因白血病再次复发而过世，但是其体内十多年再没有检测出艾滋病病毒。
2019年，《自然》杂志再次报道了一个艾滋病被治愈的病例，这次发生在伦敦，该患者因此被媒体称为“伦敦患者”。该患者2003年被确诊患有艾滋病，2012年被诊断患有霍奇金淋巴瘤，英国伦敦大学学院医院等单位的医生为该患者进行了同种异体造血干细胞移植艾滋病治愈，这些干细胞同样携带纯合CCR5Δ32突变基因。在干细胞移植16个月后停止了抗逆转录病毒治疗，该患者体内的艾滋病病毒也得到有效控制。
除了这两例在学术杂志公布治疗细节的艾滋病治愈案例之外，媒体还报道了多例未经同行评议论文证实的艾滋病治愈案例。例如，2022年7月，在蒙特利尔召开的国际艾滋病大会公布了一例艾滋病治愈病例，该患者为66岁美国男性，在加利福尼亚州希望之城医疗中心接受干细胞治疗后，从2019年起，其艾滋病得到了治愈。不过这些艾滋病治愈案例尚未披露治疗细节，其真实效果还有待检验。
“杜塞尔多夫患者”则是世界上第三例经过同行评议论文证实的艾滋病治愈病例，德国杜塞尔多夫海涅大学医学院的研究人员在《自然医学》公布了该患者详细的治疗过程和结果。2013年2月艾滋病治愈，该患者接受了10个基因位点完全配对、与其没有亲缘关系的同种异体造血干细胞移植，在移植69个月后停止了抗逆转录病毒治疗。在停用抗逆转录病毒药物之后的48个月里，研究人员尽管在其体内检测到一些残留的艾滋病病毒DNA零碎片段，但是利用多种精密的检测方法也无法检测到具有复制能力的病毒，该患者也未出现艾滋病症状的复发，因此研究人员认为该患者的艾滋病已得到治愈。
“杜塞尔多夫患者”的艾滋病成功治愈再次证明，利用携带纯合CCR5Δ32突变基因的造血干细胞移植可有效地治愈艾滋病。不过，这种方法目前并不能扩展到没有白血病的普通艾滋病患者身上。这是因为，要找到配型完美且携带纯合CCR5Δ32突变基因的同种异体造血干细胞并不容易，其概率往往小于1%，而且异体干细胞移植存在极大的副作用，有时候是非常致命的，并且患者还需要接受痛苦的化疗，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医生和患者都不敢轻易冒险尝试。
不过，这项研究仍然对未来艾滋病的治愈起到一定的指导作用。目前，科学家正在利用基因编辑对患者自身的造血干细胞进行修饰，并计划通过临床试验验证基因编辑自体造血干细胞是否能达到治愈艾滋病的效果，有望有效降低干细胞移植的风险，为艾滋病终身治愈探索出新的途径。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汤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