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滋病、肺结核、尖锐湿疣……每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疾病,是他时刻面临的职业暴露风险。他面对的是身患恶疾的顽危犯,贩毒、抢劫、强奸、故意伤害,每个人都罪孽深重难以改造。他身穿藏青蓝,毕生致力于教育改造,恐吓、绝食、自杀、暴戾,每一次抗改都令他心神疲惫,却使他更加坚定了改造犯罪的决心,他是贵州省金西监狱医院的医务主管陈宏杰。
险!采血时带有艾滋病犯血液的玻璃渣弹进了他的眼睛
在贵州省金西监狱艾滋病罪犯分监区采血室里,医务民警陈宏杰正准备给罪犯李某采血做检查,只见他在李某手臂上一阵按压、轻拍,找寻合适的血管。
就在陈宏杰采完第一管血正要换第二只采血管时,突然他感到有异物弹进了他的眼睛,是带有艾滋病犯血液的玻璃渣!
一瞬间,陈宏杰大脑一片空白全身都在发麻,他朝着房间里另一位同事大喊求助,用同事递过来的生理盐水一遍又一遍使劲冲洗眼睛,心里想着:完蛋了、完蛋了……
那一天,陈宏杰感觉整个世界都垮掉了,人也十分慌乱,各种担忧和恐惧充斥着他的大脑:万一感染了怎么办?我要怎么给家人说?我还那么年轻,还没有小孩,还能要孩子吗?以后还有人愿意和我接触吗?我今后还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吗……
众所周知,艾滋病是终身性疾病,一旦感染,就没有治愈的可能,必须终身服用抗病毒药物来治疗,还会伴随各种并发症,因此许多人“谈艾色变”。
“那时我刚刚调入特殊病犯分监区,是第一次给艾滋病病犯采血,对艾滋病了解得也不够全面,所以采血时有点紧张,导致了那次意外。”回忆起十多年前的那场意外,陈宏杰仍然记忆犹新。
“那次很幸运,弹入的玻璃渣没插入眼角膜,并未发生血液接触。”这次惊险的经历,引起了陈宏杰对艾滋病的重视。他意识到,要避免职业暴露风险,就必须熟悉艾滋病毒、做到规范操作。
此后的十多年,金西监狱多次选派陈宏杰到贵州省重点医院参加艾滋病防治培训,同时加强与地方医院、贵州省疾控中心对艾滋病罪犯的医疗合作,定期在监狱开展艾滋病防治宣传活动,而陈宏杰也将所学的艾滋病防治知识运用到实际工作中,制定了一系列应对艾滋病罪犯诊疗的规范操作制度和应急处突预案。
在陈宏杰的努力下,特殊病犯分监区连续九年未发生医疗事故,2017年,他因此荣立个人“三等功”。
刑罚的意义是将罪犯从负数改造成正数
“监狱的医务民警有双重职责,一是改造罪犯,二是医疗救助,二者相遇时,改造永远在前面。”
特殊病罪犯的内心往往消极而复杂,为了更好地开展改造工作,陈宏杰主动学习心理学,并成功考取了国家三级心理咨询师资格证。
在金西监狱的押犯结构中,艾滋病罪犯在特殊病罪犯中占比偏大,这部分罪犯因终身受病痛折磨,大多性格敏感、多疑、阴郁、偏执,对生活感到绝望。
倪某,就是其中最甚者。
他下半身瘫痪,常年卧床不起艾滋病治愈,由于生活不能自理,内务只能依靠同改,导致他住的监舍总会有一股难闻的气味。
残缺的身体、剧烈的病痛、旁人的嫌弃、家人的抛弃……让自尊心极强的倪某滋生了绝食自杀的想法。
陈宏杰察觉后,曾百般劝导,奈何倪某一心求死,怎么都不肯进食。无奈之下,陈宏杰将倪某的情况上报给医院,申请每日强制给他注射营养液续命。
此后,只要陈宏杰当值,他必在巡查结束后去找倪某谈心谈话,与他分享身边励志故事、艾滋病罪犯成功改造的案例等,并安排同改定期推他出去放风……润物细无声,在陈宏杰日复一日的努力下,一天中午,倪某主动表示自己饿了。
当看见陈宏杰抬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走到自己床前时,倪某压抑的情绪在那一刻决堤,他放声大哭,眼泪簌簌落下浸湿了他的枕头。
“我的亲人都不要我了,你们却没放弃我,对不起,警官,我错了……”
“刑罚的意义不是抛弃犯罪之人,而是将他们从负数改造成正数,让他们不再作出危害社会、危害他人的行为。”
“我们是执法者,也是普法者”
有些罪犯犯法是明知故犯,而有些罪犯犯了法,却浑然不知。这类罪犯一般文化程度偏低,不具备基本的法律常识,且遇事爱钻牛角尖,让民警头疼不已。
胡某,就是这样的人。
入狱之前胡某在矿上工作,交往了一个女友王某,后来,王某骗光了他所有积蓄,躲了起来。胡某几经周折,寻人无果,气愤不已就偷卖了王某父母家的牛,将收入视为王某还给自己的钱。最后,胡某因盗窃罪被判入狱,不久之后,王某也被警方抓获。
在入狱体检时,胡某被检出患有艾滋病,他才知道王某不光骗了他的钱,还让他感染了艾滋。
由于对法律缺乏认知,胡某入狱后一直觉得很冤屈,他觉得自己才是受害者,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判刑。
为了帮助胡某走出自怨自艾的负面情绪,引导他积极改造,陈宏杰每次当值都给胡某讲授法律知识,担心他理解不了,就把法律条文转化成一个个案例进行讲解,还以胡某的遭遇为例进行分析,让他清楚他和女友分别犯下的罪行,并教导他当自身合法权益被侵害时,如何运用法律维权。
除了法律教育,陈宏杰还重视对他进行文化教育,时常与他分享传统文化故事,引导他树立正确的道德观、人生观、价值观,并以王某为反面教材,使他明白与人交往贵在真诚、坦诚。
经过陈宏杰孜孜不倦地教育,胡某终于认识到自己的罪行,走出了自怨自艾的负面情绪,开始以积极心态接受改造。
“我们是执法者,也是普法者,只有让罪犯认识到法律才是解决问题的真正力量,让他们懂得法律、敬畏法律、遵守法律,我们才能更好地推行法治。”
“我始终坚信罪犯是可以被改造的”
从警多年,改造和医治了罪犯无数,陈宏杰至今对金西监狱关押的一名艾滋病罪犯郭某印象深刻。
郭某既患有艾滋病,又患有肺结核,还有严重的皮肤病,是抗改“刺头”中的“刺头”,因犯抢劫罪、强奸罪、故意伤害罪等数罪并罚被执行有期徒刑15年,亲人也因伤透心和他断绝了联系,他自认为“刑期比命长”,无亲情、无希望、无未来致使他将全部的精力都用来违反纪律、破坏秩序,还曾因在监内犯故意伤害罪被加刑两年。
一次在食堂,郭某与新入监的张某因打菜发生口角,为了给“新人”一点教训,维护他所谓的“尊严”,郭某扑上去殴打张某,两人扭打在一起。
当时陈宏杰正在巡查,看见这一幕,第一时间冲进食堂将两人拉扯开,并配合前来处突的特警将其强行控制。
在做笔录时,郭某记恨陈宏杰“多管闲事”,故意朝着陈宏杰咳嗽,并用指甲狠狠划陈宏杰的手背,试图感染他。
尽管他每次发病艾滋病治愈,都是陈宏杰给他配药用药,帮他减轻痛苦,但是当陈宏杰管教他时,他却一直惦记着拉陈宏杰垫背。
“反正我也活不长了,看谁耗得过谁!”
“就算死,我也要拉上你们!感染一个算一个!”
……
面对如此穷凶极恶的罪犯,陈宏杰却没有想过放弃,他表示,“不可能放弃,你想放弃,这身警服也不允许,因为我们的职责就是让他们敬畏法律。”
被严厉处罚几次之后,郭某嚣张的气焰有所收敛。他每次被惩罚,陈宏杰都第一时间找他谈心谈话,给他讲解监规纪律和惩罚制度,引导他遵守纪律,认真接受改造。
经过陈宏杰数年如一日的努力,郭某的改造态度悄悄发生了转变,没有了违规违纪行为,开始学习如何与同改和睦相处,听从管教民警的安排……
“只要法律没有判处他们死刑立即执行,我就坚信他们是可以被改造的,这种信念一直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支撑着。”
都说特殊病罪犯的监狱医生是走在“刀尖”上的职业人,而陈宏杰在这把“刀尖”上一走就是二十几年,在他那身白大褂之下的是藏蓝警服,既能治病,也能救心。(叶思宏)